在所有的守望里,车站,是不是最不安的期待? 当我们在这里离别,挥手而去,却不知在哪一站,哪一个路口,我们还会重逢。每一次,都是相聚容易离别难,相见时难别亦难。人生总是如此,随时随地打开一个个路口,踏上一个个车站,然后转身,寻找,暮然回首,却发现,失却的都找不回了。 从北大客运中心出来,人潮汹涌。行人与车,抢着过道,人多,车多。放眼望去,街头像拥挤的公交车厢,全无落脚之处。31路公交站,在北大客运中心对我来说,是终点,亦是起点。起点是每次到南宁,都要坐31路到终点站,父母的家在那里。终点是每次离开父母,都要回到北大客运,再转车,回我的小县城。 悠然的31路车,故此经常穿过我的记忆,把都市的繁华,阵旧,喧闹,拥挤以及肮脏通通塞进窗口。我用眼睛,摄下那些繁缛的景象,那些临窗照影的花,斑驳的台阶,琉璃的大厦,霓彩的广告,残阳的夜色,从镜头前一一掠过再一一消逝。翠色和烟退,前尘倥偬。我恍然生出两个自我,一个自我沉睡,一个紧盯窗外。 这个城市,号称绿城绝无虚假之意,不管春夏秋冬,道路两旁的树木葱葱笼笼,绿得一踏糊途。林木秀于城市,茂盛的林木掩映灰色的钢斤水泥,似动中有静,柔情与钢强并济。它的绿,衬托的不只是美,还有关怀。当你放眼望去,及目之处,皆是深深浅浅浓浓艳艳的绿,那种绿,在急驶的车中拂面而来,时时有空翠湿人衣之感。那样的绿意,妥贴人心。仿佛这千人万人里,我们并不孤单,有树陪同,有爱同在。 车经朝阳广场,绝大部分乘客都下了车。换了另一拔上车的人。走走停停的车,上上下下的人。由不得感慨,生命,多么像这部车,有些人来了,有些人走了,有些人一直都在。那么多人聚拢来,消散开,那大千世界,红尘旧事,三千烦恼,千喜百媚,交融相和,像极缩短的人生,尽纳入这车厢。 车到邕江大桥,灯光与水色交映,车流,人流,夜色,车行于画中,移步换景。夜色下的大桥,灯火交融,虚幻迷离。潺潺河水,照得亭台楼谢如海繁华。桃叶渡,孤舟望断,每一盏灯里,是否都有一张期切的笑容?每一盏灯,是否都会有一段情深缘浅的故事? 车窗如水,映出临座少年的脸庞,在灯光映照之际,他容光,竟如枝丫上抽出的桃花一般,虽说没有后来的饱满润泽,却因天真而更形清媚,不被风尘浸染。白衣胜雪的少年郎,那样的俊朗,容光华美高贵,令街边霓虹灯色尽此暗哑,沦为陪衬。而公交车一路往前开,车中少年只顾低头玩手机,不悯时光侵略,不知前路时光静待,待将少年,染成中年,然后是老年。如同我,如同所有人。如同千百年来,沧海桑田的人世。而浑然不知的少年,他仍可骄衿,因为,他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。而我呢? 我恍然圔目静坐于时光之河。岁月载不动我的离愁。总也到达不了我想要的彼岸,梦想未成,叹息又落,我们的一生已泛黄。我恐时光它漫漫寂寂冷冷清清兀自先走,总不肯等我一步,不肯待我将欢笑捂好,不肯待我将青春藏好,待我将华丽容颜留住它就走了。我独自追来,在这公交车上,追上当年的我,开天劈地,想成为天长地久的主角。 而我上了车才发现,这是一部时光车,它开往忧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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